我叫張俊,今年52歲,在一家大公司上班。
我的老家在沂蒙山區的一個小村子 ,那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小村子。
我家就坐落在山腳下,有一條小路蜿蜒地通向山外。
我們家兄弟姊妹五個,我是老三,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,靠著種地艱難地養家餬口。
在我的童年中,是缺吃少穿的,雖然日子過得如此艱難,但是父母對我們說,只要願意讀書,家裡就是砸鍋賣鐵,也要供我們上學。
我兩個哥哥勉強讀完初中就回村幹活了,可是我卻憋著一股勁,就想靠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。
由於我家裡人口多,我們兄弟姊妹五個正在長個子,飯量大,每天早晨,我母親都要喊著我們起床來推磨。
母親把地瓜乾和玉米等粗糧,頭天晚上泡上,天亮以後就推磨,磨成糊子,母親再烙煎餅。
每天早晨,兩個哥哥早早地下地幹活了,我就和兩個妹妹一起推磨。
等母親烙出來煎餅,我先卷上幾個,我讀的中學離家有十五六里路,我經常小跑著去上學。
到了初二的時候,學習時間非常緊張了,老師就動員我們住校。
那時候,由於長期營養不好,再加上我學習特別刻苦,經常熬夜,不久我生了一場重病。
當時高燒到了39度多,好幾天不退燒,我們家裡也沒有錢去住院,放了學的時候,我去小診所吊點滴,或者吃個藥片。
後來病情好轉了以後,我就覺得渾身沒力,臉色蠟黃,上早操的時候我都不能跑步了。
當時我的同桌是個男生,他家裡住在鄉鎮上的採購組裡,他父親是賣豬肉的。
有時候他從家裡帶幾個餅乾來,那時候餅乾就是特別稀罕的東西,一般都是特別小的嬰兒,家裡才用餅乾餵孩子。
他說姐姐要結婚,親戚們送來一些點心,讓姐姐放進櫃子裡,結婚那天帶到婆家的。
我同桌說他把姐姐的餅乾偷偷地留出來幾條,拿到了學校里來吃,到現在我還記得餅乾那種脆香脆香的味道。
馬上就要中考了,我拚命地學習,我的頭髮竟然都有白的了。
我的同桌學習成績一般,經常開小差,我提醒他的時候,他就說:「我不是學習的料,我爸爸說了,初中畢業之後就讓我去採購組上班。」
那天他閒來無事,發現了我的白髮,他說:「哎呀,你學習累得頭髮就白了,你得吃點好東西補充一下。」
那天中午放學前,同桌神秘地對我說:「你跟著我去我們家吃好東西吧。今天我爸爸媽媽都去鄉下走親戚去了,我二姨家的表哥結婚,他們去送禮了,臨走的時候他們給我燉了一鍋排骨,讓我中午吃的。」
剛開始我不好意思,推讓著說排骨是那麼金貴的東西,我可不好意思去吃呀。
我長這麼大,只在豬肉攤上見過排骨的樣子,至於煮排骨什麼味道,我是不清楚的。
在我們家,只有到過年過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時候,我父親才去集市上買來一斤肥豬肉,切上幾片肥肉片燉海帶或者燉白菜吃。
同桌對我說:「既然我讓你去吃了,你就去吧,反正我爸爸媽媽又不在家,你也不用覺得難為情。」
本來我覺得去人家吃東西不好,可是我實在難以抵擋住排骨對我的吸引,我確實想嘗嘗排骨是什麼味道?放了學的時候我就跟著同桌去了他家。
同桌家住在採購組家屬院的兩間平房裡,他們家還有一間小南屋,同桌說,南屋就是他的臥室。
我一進他們家的院子,我就聞到了一股噴香的味道,他們家的煤球爐子上,一鍋排骨在那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。
同桌給我舀上了一大碗排骨,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塊排骨,竟然還沒嘗到什麼味道,因為吃地太快了。
我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,慢慢地品嘗,排骨咬在嘴裡。又香又嫩,我都不捨得咽下去。
那天,我吃了大碗排骨,喝了三碗肉湯 ,同桌被我的飯量驚到了,他說:「哎呀,你真能吃呀。」
我不好意思得說,我這是頭一回吃排骨呢。
同桌聽到了說:「沒關係,以後只要我家做排骨的時候,你就來喝湯。」
同桌是說話算話的人,從那以後,只要他家煮了排骨,他就把我領到他家裡去,當然我不好意思去他們的堂屋裡吃飯。
我們倆就在他的小南屋裡喝肉湯,同桌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,他們知道了我家的情況之後,特意對我說:「孩子,你不用覺得難為情。你來我們家吃飯,真的就是添雙筷子的事,我們家住在採購組裡,買豬肉便宜也方便。」
我不好意思總是白吃人家的東西,有時候我們家烙了煎餅,我就拿一包煎餅送給同桌家吃,同桌的爸爸媽媽都是在採購組上班的,這些東西他們家平時沒有,我也會把家裡的青菜。拔上一袋子給送過來。
我們家一直種花生,那次我給同桌家送了半袋子花生,同桌的母親很感動,她還給我裝上了一扇排骨,讓我拿回家煮著吃。
轉眼間到了初三,我們的學習更緊張了,尤其是到了下學期,我在拚命讀書,有時候學習到凌晨。
那時候,同桌就開始準備著去採購站上班了,他有時候就不來上學了。
那天下了晚自習的時候,同桌突然來了,他塞給了我一件東西,我一看是奶粉。
同桌說奶粉可是好東西,說著,他打開了蓋子 用手指沾了一點,讓我嘗嘗。
一股奶香味撲鼻而來,同桌說:「你快中考了,得吃點好東西啊!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,讓我增加營養的,可是你看我這個身子骨硬實著呢,再說我又不想學習,我就別糟蹋這東西了,給你吃吧。」
這是我這輩子頭一回吃奶粉,這樣的好東西,我可不捨得吃,我只嘗了幾口,其餘的都拿回家,讓我家裡人都嘗嘗。
幾十年過去了,到現在那個盛奶粉的瓶子,還放在我家的櫥子頂上,平時我父親在裡面裝點東西用的。
初中畢業之後,我考上了高中, 我的同桌也順理成章去了採購站上班。
雖然我們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,但是我和同桌的聯繫從來沒有斷過,那時候就是靠寫信,縣城離我們這個鄉鎮有七八十里路,每個月我們都要相互通信。
有的時候同桌會在信封給我夾上十元錢或者五元錢寄過來,不要小看了這幾元錢,在那個年代裡十元錢能買好多東西呢。
那時候,家庭條件好的同學,一個月才會有幾塊錢的零花錢,而我們家一分錢的零花錢都沒有。
有時候家裡沒有錢給我交學費,我就把同桌寄給我的錢好好攢著,留著交學費的。
說實話,那幾年我就靠著同桌的接濟,才沒有過得捉襟見肘。
我的成績很好,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,又讀了本校的研究生,畢業以後就留在了北京工作。
後來,我找了北京當地的一個姑娘,我比較幸運,沒有經受外地人在北京的流離失所和買房子時的窘迫,因為我岳父母家他們有房子,結婚時給了我們一套80坪的房子。
我在北京慢慢站穩了腳跟,我上班的地方是一家大公司,效益不錯,前些年吃的苦,受的罪,也終於熬出了頭。
而我的同桌,生活卻不盡人意。他在採購站里,曾經順風順水地上了幾年班,可是到了1996年的時候,他下崗了。
他的妻子在縣城的鞋廠上班,過了兩年也下崗了。
下崗之後,由於他沒有什麼技術,沒有什麼特長,就到處打零工。
我們兩個人之間雖然相距遙遠,可是一直聯繫,同桌曾經換過一兩次電話號碼,但是他馬上就會告訴我。
我沒有忘記當年同桌對我的幫助,我總想幫他,可是我又找不到合適的方法。
我曾經給他寄過幾次錢,但是他都不要,如數給我退回來了。
有了微信之後,我逢年過節會給他發個紅包,但是他也不要。
我每年回家兩次,我就利用這兩次回老家的時間和他見面,好好聊聊。
我們之間並沒有因為遙遠的距離而疏遠,見面時,我們依然像親兄弟,我們的友誼彷彿還是停留在幾十年前。
我會把北京的一些特產,比如烤鴨,還有那些好吃的點心、糖果帶回去,送給他。
每次見到同桌的時候,我不得不感慨,歲月真的會摧殘一個人,同桌的頭髮幾乎全白了,滿臉滄桑,身材瘦弱,一看就像近60歲的樣子。
後來,同桌和他的妻子在街上擺了一個小攤,賣涼拌菜,賣我們這裡的煎餅,做點小生意養家餬口。
他的兒子很有出息,在武漢讀大學,學的是網際網路。
我告訴同桌,如果他的兒子以後想去北京發展的話,我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幫助他。
我每次回來,同桌都會請我吃飯。當然我不會讓他結賬的,我都會提前把錢放在吧檯上。
我一直在冥思苦想,但是找不到合適的幫助他的方法。
去年夏天,我正在公司上班。同桌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。
他吞吞吐吐地告訴我,有事要求我幫忙。
我連忙問什麼事,原來同桌生病了,很長時間,他一直覺得心臟不舒服,後來有一天早晨,他竟然休克了,差點過去了。
他被緊急送往醫院,一檢查,醫生說心臟里有大毛病,建議他去省立醫院看病。
他在省立醫院裡沒有熟人,一直沒有住上院。後來在他妻子的提醒下,他說才想起了我。
因為縣醫院的醫生告訴過他,他這個心臟手術在大醫院裡做的話,成功率比較高。
我安慰他,先不要著急,我馬上找朋友幫忙看看聯繫哪個醫院?
正好我妻子的一個親戚在大醫院裡上班,我把同學的情況簡單告訴了他,他讓我先幫同學在網上搶號,先預約掛號,然後他再給聯繫醫生。
當我在網上搶到號之後,我馬上安排同學坐高鐵來到了北京。
來到北京之後,同學要去醫院附近的賓館住下,因為當時還沒有安排上住院。
我知道同學家經濟緊張,他兒子在讀大學,他和妻子只靠著擺冷盤攤,還能掙幾個錢呢?再說,他住院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,能給他省點就省點吧。
在同學來之前,我已經把家裡的小臥室收拾好了,拖鞋和毛巾我都給他們準備好了,我在高鐵站接到他們之後,二話不說,我就開車把他們接到了家裡。
可是同學很固執,說什麼也不肯住在我們家裡,他說一是住在我們家怕給我們添麻煩,再就是他覺得自己是病人,住在我們家不合適。
我才不管那些呢,我只覺得當年我和同桌就像親兄弟一樣,他幫助了我那麼多,現在他需要我幫忙了,即使赴湯蹈火,我也會在所不辭的,我就是這種人,你敬我一尺,我會敬你十丈的。
半個月之後,同桌才住上院。慶幸的是,手術非常成功。住院的日子,我每天負責送中午飯和晚飯。
同桌的病情比較嚴重,做的是開胸手術,做了心臟搭橋,又安了幾個進口支架。
我知道同桌生病後,家裡已經是債台高築,他連兒子的生活費都給不起了。
他兒子已經在武漢開始勤工儉學,放了學之後就去街上發廣告,或者去飯店洗盤子,後來說找到了一份家教。
當時我們家也不是多麼寬裕,因為我們給兒子在郊區買了一套房子,每月有近4萬塊錢的房貸,手裡也沒有多少錢了。
我找同事幫忙,接了12萬塊錢給同學墊付上了住院費,但是錢還是不夠。
我實在沒有辦法了,我又發動了在京的老鄉群,我把同桌的情況發到了群組,這些老鄉慷慨解囊,發揚了沂蒙山人的熱情仗義,紛紛捐款,有的老鄉還帶著禮物去醫院看了同桌。
在大家的幫助下,同桌的住院費很快就得到了解決,出院的時候,同桌和妻子潸然淚下,他說這條命就是我救的。
我趕緊說:「你可不能這麼說,當年你對我幫了那麼多,我到現在還刻骨銘心地記著!」
「要說感謝的話,你得感謝在北京的咱們那些老鄉,是他們伸出了援助之手,才幫咱們度過難關的。」
同桌回家之後,我經常打電話問他的病情。他的身體一天好起一天,半年之後,他們兩口子又能一起出攤拌涼拌菜了。
同桌沒有忘記那些幫助過他的人,每到秋天的時候,他就把我們沂蒙山裡的核桃栗子,快遞過來,讓我送給那些曾經給他幫忙的人。
做人要有感恩之心,當年同桌對我的幫助,就像雪中送炭,溫暖了我貧窮的少年時代,沒有當年他對我的幫助,也許就沒有我的今天。
同桌生病時,我跑前跑後,我對他的幫助比起當年他對我的恩情,真的是微不足道。送人玫瑰,手留余香,當我們有餘力的時候,就幫助一下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吧!人人獻出一點愛,我們這個世界才會更加美好。